所有科技文化与医学文化都有关，诸如医学与文学、医学与哲学、医学与艺术、医学与美学、医学与社会、医学与历史、医学与人类学、医学与经济、医学与法规等等，不一而足。

本文仅介绍医学与哲学、医学与历史和医学与艺术。

作者：邱蔚六

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九人民医院

医学与哲学

哲学（philosophia）的原意是“爱智慧”，是人们对整个世界（自然界、社会和思维）的根本观点体系。

哲学的核心是思维与存在、精神与物质。哲学的基本认识论是两点论与对立和统一的辩证法。由于在古希腊哲学的发源地门前有两个神像，而曾将哲学比喻为“两面神”。

哲学的应用中必须准确把握对立双方互依互存的条件关系，而且还应主动创造条件以主动促成转化。

生命科学，尤其是医学与哲学的关系最为密切。西方古代曾将哲学家与科学家、医学家视作为一体。反映在称谓上系将哲学家与科学家合称为科学哲学家（scientist-philosopher），或哲学科学家（philosopher-scientist） 。这也是至今哲学学位（PhD）被视作为科研工作学位的来源。最具代表性的是泰利斯（Thales），他发现水是生命基本元素（图1） ；帕蕯哥拉斯（Pythagoras），他曾建立一所与医学教育有关的学校，但非医学院（图2）；医圣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也被称为现代医学之父（图3）。这些科学家均具有科学哲学家的头衔。哲学思想在医学中具有较大的指导作用，临床决策中一些辩证关系需要正确处理，哲学思考更是不可缺少。

图1 水是生命之源的发现者科学哲学家Thales 的雕像

图2 早期医学科学院奠基人之一哲学科学家Pythagoras的雕像

图3 现代医学之父Hippocrates（亦被称为科学哲学家）的雕像

局部与整体的关系 这是医学界最常谈到的问题。对口腔医学来说，应牢记“口腔颌面部疾病可影响全身：全身疾病也可首发于口腔颌面部”。牙源性疾病（个别例外）则是口腔颌面部所独有的疾病。

现象与本质的关系 患者的主诉与临床症状有时仅仅是一种表象而非本质。例如，一个牙源性面部瘘仅仅是一个现象，不识别引起痿管的原因，单纯刮治瘘管是不会痊愈的：但如找到了病因与牙病一同施治则可以霍然而愈。

得与失的关系 得与失是事物的两个方面。医疗中常有得与失的考虑。例如恶性肿瘤的治疗无论是医师或者家属都会自然考虑到得与失的问题，在拟定治疗计划和接受治疗之前，这些问题都要予以考虑。

功能与美观的关系 在口腔颌面部缺损畸形的病例中常遇到治疗目的、要求及治疗所能达到效果存在矛盾的问题。经验证明，二者之问有相辅相成的关系。只重功能不重外形美观或只顾外形美观不顾功能都是片面的、不可取的。应当努力创造条件达到功能和外形美观同时恢复或改进的效果。

医学循证与循证医学的关系 医学循证（medicine based evidence，MBE）的基础是实践经验：循证医学（evidence based medicine，EBM）的基础是将经验数字化，但二者仍应相互依存，互通有无。当循证医学与医学循证的结果相同时，则更进一步证明了经验的依据和客观规律。循证医学虽然科学性较强，但医学的内涵不能单纯依赖数据，因为循证医学不能体现“ 情”，不能完全代替“仁”，是其缺陷。

适应证与禁忌证 临床上对某一疾病需要进行治疗，特别是手术治疗时，常常要强调适应证和禁忌证。然而适应证与禁忌证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必须治疗的疾病有时可以创造条件使禁忌证变为适应证，使“不可能”变为“可能”，这也反映了哲学思维在医疗过程中的应用。

生存率与生存质量 医疗的目的之一是使患者能延续生命并期冀其康复。在肿瘤的治疗中常常以5年生存率为判断治疗是否成功的指标。随着医学的发展，生存质量被提到了治疗目标的更高高度。“健康生存”的概念更是目前医患都需要追求的新标准。不但要提高生存率还要提高生存质量，而不应只是单纯追求生存率。在解决生存率与生存质量的问题上也应有哲学的考量——创造条件，兼顾二者，做不到时则宜尽量趋利避害。

除上述外，医疗中还需用到哲学思考的问题仍有不少，诸如规范化与个体化，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职业者与事业者等，由于篇幅限制，此处也不予展开。

医学与历史

医学的发展与人类历史的进展几乎是同步的。

应当说东方医学是最古老的和时间最长的，我国的中医药学是东方医学发展最典型的代表。中医的理论，诸如，阴阳学说、脏腑、经络学说、治未病论等均具有极强的哲学理念和哲学思维。

西方医学虽比东方医学起步要晚，但发展迅速，而且表现在实证的研究方面获得了更大更多的成绩，为现代医学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近代基础医学的解剖学、组织学、生理学、生物化学、病理学，直至细胞生物学、分子生物学的发展都为现代医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医学的发展史还与人类的发展史密切相关，特别是人类学中的人类进化史。牙、颅骨与颌骨化石常常是协助研究人类进化的最好的标本，也是研究口腔颌面部疾病的历史资料（图4~6）。加强人类学与医学，特别是口腔医学史学的研究，对研究学科发展的历史、认识疾病发生与发展的轨迹和规律均具有重要的作用。

图4 远古牙齿的面尖牙为研究早期人类的饮食结构提供了线索（引自《科学》）

图5 出土的公元前2000 年的颅骨示凹陷及钻孔，据说是当时为了治疗头痛等疾病所为，也有认为可能是颅骨外伤所致

图6 5300年前死于冰川上的冰人“奥茨”患有严重的牙周病和龋病（箭头示）

古人云：以史为镜。学习医学史，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都可以帮助我们知道过去我们的先人们做了什么；对照现在我们正在做什么：同时可以指导我们将来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只有学习历史、传承历史，才能更好地创造历史。

医学与艺术

2009年《辞海》对“艺术”的定义：“艺术是通过塑造形象具体反映社会生活，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

艺术四分类法包括：①表演艺术（音乐、舞蹈）；②造型艺术（绘画、雕塑）；③语言艺术（文学）；④综合艺术（戏剧、电影）。

艺术也可分为三类；①时间艺术（音乐）；②空间艺术（绘画、雕塑）；③综合艺术（戏剧、电影）。

广义的艺术应包含：文艺、武艺和技艺。文艺、技艺与医学都有密切关系。其中技艺的要求对口腔医学更为重要。

科学与艺术的结合 兴起于14 世纪西方文艺复兴时期，而盛放于现代。科学与艺术的结合被称为“艺术与科学的平行性”和“ 艺术与科学的神交”。艺术以毕加索为代表，科学则以爱因斯坦为代表。

当前，应当培养文化人的科学兴趣；同时也要提升科学家的人文素养。

医学与艺术的共同点 医学与艺术都需要动脑、动手和动口；他们的共同追求则是“美”。

医师对疾病诊治计划的确定必须用脑；艺术家的设计思维也必须用脑。医疗操作，特别是外科手术，需要完美的手术方案，需要灵巧的手；艺术作品，诸如绘画、摄影、乐器表演等也必须用手才能表现。

美国著名麻省理工学院（MIT） 的院训为：“MIND and HAND（手脑并用）”，就是对手脑并用的最高评价。

艺术家需要动口，歌声可以令人陶醉；影视中的对白可以令人叫绝。医师也常常要给患者以安慰，给患者以战胜疾病的勇气，更需要语言“美”。

艺术和医学都求美。手术图谱应是医学与艺术结合的代表作之一；至于整形手术和治疗则更离不开审美观。

医学与艺术美 2009年版《辞海》中对“艺术美”的定义为：“对现实生活加以集中、概括、加工、提炼而表现在艺术作品中的美……是内容的真善美与形式美的统一。它是美的集中表现和美学研究的主要对象。”

艺术美也是与临床医学和口腔医学密切相关的，口腔医学是一门维护和重塑功能与美的学科。面部美、牙齿美、牙列美甚至被提高到是反映一个国家文化进步和文明程度的标志之一。容貌美有时会影响社会之间人与人的交往，甚至成为影响事业成功的一种因素。为了追求美常涉及到口腔医学的亚专业学科：牙体修复学、口腔修复学、口腔正畸学、口腔颌面整复外科学、正颌外科学、美容外科学等学科。其中还涉及“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是功能性外科还是美容外科”等哲学命题。

科学离不开形象表达。医学更离不开摄影和绘画。前述达·芬奇的解剖学手稿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医学特别是外科学的手术记录更是离不开图谱（图7）。病例摄影更是医学科研创造离不开的实证资料（图8）。显微摄影可使科学元素中的微观图像显示于众（图9），并揭示其在细胞水平或分子水平的奥妙。

图7 《口腔颌面外科手术图谱》插图（摘自著名口腔颌面外科专家姚瑞恒教授1970年所著的《口腔颌面外科手术图谱》）

图8 A为16世纪木雕示眶面畸形症患者；B为1741年出版的手术图谱示腮腺多形性腺瘤手术前后

图9 微观下的纳米绒球（选自复旦大学纳米艺术展）

唇裂是常见的口腔颌面部先天性畸形。张涤生曾将唇裂修复术誉为是“ 修复‘ 爱神之弓’”（图10）。闻玉梅将显微镜下的微生物图像作为领带设计的灵感来源，并将设计的领带赠予从事微生物研究的学者（图11），充分表达了对微生物科学的尊崇与热爱。以上这些例子都是医学与艺术相结合的崇高境界。

图10 上唇“爱神之弓”的外形

图11“微生物”领带（闻玉梅设计）

医学是技术，是技艺。医学离不开艺术，艺术可以反映医学。

重要的是医学科学家应把医学变成艺术，让产品变成作品。

新书简介

本文摘自由邱蔚六主编，周学东、俞光岩、赵铱民、樊明文担任副主编的国家卫生健康委“ 十三五”规划教材——《口腔医学人文》一书，该书日前由人民卫生出版社正式出版。

本书历时两年，邀请全国口腔医学及人文医学方面20 余位专家参与编写，全书共十六章，从医学发展简史、牙医学与口腔医学史、医学与哲学、医学伦理学、医学模式的发展和转变、医学与美学、医学与艺术、医学心理学与心身医学、口腔健康教育与口腔健康促进、特定人群的医学人文关怀、医学相关法律规范、应用医学写作、医学教育标准和医学生职业生涯发展、口腔医学与社会工作、以及医学及口腔医学前沿进展等方面阐述了口腔医学人文范畴的一些理念，是国内第一本有关口腔医学人文方面的书籍，由于医学人文的内涵十分广泛，本书也在历史、哲学、伦理、美学、艺术、法学等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以期能加强人文课程建设，提升临床医学、口腔医学领域学生的人文素养。

本文来源于《中国医学论坛报 •今日口腔》